在中國出名挺不容易,也挺容易。最近記者會上,擔任溫家寶總理翻譯的張璐便「一舉成名」。她「流利地譯出溫家寶的多句古詩詞,令觀眾驚歎。」一時 間,各種溢美之詞氾濫媒體:「總理記者會美女翻譯一戰成名」,「總理翻譯巧譯古詩詞受熱捧 髮型超好有氣質」 ,頗有「炒作」之嫌。但是,如此吹捧一個水平一般的翻譯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。
尤其是記者會後,又有所謂的「翻譯大家」,中國傳媒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系主任 洪麗對張璐的翻譯逐句點評,讚賞有加,說什麼張璐對複雜的古詩詞的翻譯不僅準確,而且清楚。這話就說得過頭了,凡事都有個度,過猶不及。這樣過分的吹捧不 僅對張璐的出名起不到正面作用,反而讓人懷疑中國目前的翻譯水平。你一個大學英語教授連翻譯句子中的明顯錯誤都看不出來,怎麼指望你培養出高水平的翻譯家 呢?
據說記者會之前一個月張璐就著手準備了,我想,應該和總理辦公室之間有溝通:總理打算談什麼,怎麼談。大家都知道總理愛引用古詩詞,張璐不可能 不就 此作出充分準備,甚至連引用哪一句詩詞、成語、典故也可能瞭然於胸,以免臨場卡殼。可是,從現場表現看,實屬一般。把「行百里者半九十」的翻譯成 「Half of the people who have embarked on a one hundred mile journey may fall by the way side」和總理要表達的意思南轅北轍。總理意思是,我們取得的成績是巨大的,但是最後攻堅階段的幾步是最困難的。在張璐的翻譯裡,總理是在批評50%的 人不能堅持到 底,不同舟共濟,不支持改革。我想,即使總理有這個意思,在哪種場合恐怕也不會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吧。
成為一個好翻譯不容易, 魔鬼訓練短期內會有一些效果,但是要想成為翻譯大家,短期突擊並不是一個好辦法,需要長期的知識積累和豐富的知識儲備,不僅要精通漢語、英語,還要有深厚 的文學功底和寬廣的知識面。把古漢語翻譯成外語難度更大。
嚴復在《天演論》例言中將理想的翻譯歸納為"信、達、雅"三個字,就是準確、通 順、生動,和林語堂提倡的「忠實、通順和美」的翻譯原則基本上一致。 林語堂還進一步根據「忠實」的程度把翻譯結果細分為直譯、死譯、意譯、胡譯。上大學時讀過魯迅翻譯的俄國作家果戈理的代表作《死魂靈》,我想那就是典型的 直譯和死譯,很難讀。五四前後中國學者所謂的翻譯主要指的是把外文翻譯成中文,這場翻譯熱潮和白話文運動以及漢字改革運動結合在一起,因此,魯迅等人主張 「歐化 」、「洋氣」,希望輸入新的表達法,以改造漢語,於是就出現了很怪的歐化句子。
中國的翻譯歷來幾乎都是單向的,就是大量翻譯介紹 外國作品,而中國的典籍卻很少翻譯介紹到國外去。首先把中國典籍翻譯成外語的是西方傳教士。據 說第一位研究中國典籍,並將其翻譯成西方語言的是西班牙傳教士高母羨。這位道明會教士在菲律賓華人區傳教時,開始研讀中國文化典籍,並翻譯了明代兒童識字 和德育課本《明心寶鑒》。高母羨很可能也是以此為課本學習漢語的,於是順便就把他翻譯成了西班牙語。
在來華耶穌會士中,第一個將中國典籍翻 譯成西方語言的是羅明堅。他在1583年就翻譯了《三字經》,但沒有發表。返回歐洲後,他在1593年羅馬出版的《百科精選》一書中發表了《大學》的部分 譯文。嚴格說來,他是第一個翻譯並發表了儒家經典的西方人。
中國文化源遠流長,博大精深。中華文明中典籍中凝結了古人的智慧和思想,後人理 解起來有一定難度,再加上由於漢語的發展演變,語法、詞彙都發生了很 大變化,因此,沒有一定的專業訓練,很難準確地理解。因此,我非常佩服西方的漢學大家們,他們對漢語的精通令人感到不可思議。比如瑞典的高本漢。他是第一 位使用歷史語言學的方法研究中文的學者,居然通過對《詩經》等古典韻腳的研究重構了中古漢語及上古漢語的語音系統。
漢語對西方人來講很難 學,但是仍然有人知難而進,出現了不少漢學翻譯家,比如20世紀初英國的漢學大師阿瑟韋利(Arthur Waley)。上世紀三四十年代,他陸續出版了《詩經》(1937年)、《論語》(1938 年)、《猴子》(節譯自《西遊記》,1942年)等。韋利被形容為「坐在家裡的觀察者」,因為他從未到過中國。韋利的翻譯使西方人對中國詩歌裡反映的道 德、 文明、慈悲、誠實的古代中國社會有了新的認識。
目前中國正在開展一個向世界輸出中國的運動,翻譯中國典籍也是其中的一個重點工程。近 百年來,中國學者承擔的主要任務 是把西方文化典籍介紹到中國來,但是相應的中國文化典籍介紹到西方的為數並不多,從文化交流的角度看,起碼不夠平衡。因此,把目標轉向中國典籍作品的外譯 工作是必要的。
古文英譯很不容易。整個過程可以分為語內翻譯與語際翻譯兩個階段。譯者在翻譯時,首先要把古詩詞、成語、典故轉換成現代漢 語,然後再翻譯成英文。也 就是說,從源語(古代漢語)到目的語(現代英語)的過程實際上是經歷了兩個翻譯轉換階段。先是語內翻譯階段,要求譯者用現代漢語完整準確地理解所要翻譯的 典籍原文。可見,這個翻譯過程是在漢語系統內進行的。源語是古代漢語,目的語是現代漢語。第二階段是語際翻譯,即用現代英語完整準確的表達出古代漢語原文 所對應的現代漢語的意思。這個階段所進行的活動是兩個語種之間的轉換。源語是現代漢語,目的語是現代英語。如果第一步理解錯了,現代漢語翻譯就會出錯,英 語翻譯也會接著錯。
在英語仍然充當國際性語言的今 天,把總理的講話翻譯成英語也是向世界說明中國的必要手段。啥時候漢語取代英語成為國際語言了,這樣的麻煩可能就免了。網上已經有許多人指出了張璐翻譯 「行百里者半九十」的錯誤,實際上她也是第一步理解錯了。古代漢語語法比較靈活,這裡的關鍵是理解「半」字的意動用 法。所謂意動用法,是指謂語動詞具有「以之為何」的意思,比如「孔子登東山而小魯,登泰山而小天下」裡的「小」就是意動用法,意思是「孔子登上東山就覺得 魯國很小,登上泰山就覺得天下很小」。「半九十」就是「以九十為半」,或者「把九十里當作一半」。整句翻譯就是「行百里的人會/要把九十里當做一半(最後 十里最難走,從難度上講相當於一半路程)」。英語翻譯也許應該這樣:「Those who have started on an one hundred mile journey will / should regard ninety miles as just half way.」
在中西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的今天,翻譯已不僅僅是兩種語言之間的語言信息轉換,更是一種「文化傳真」。翻譯的任務就是要把原語典籍 中所蘊含的所有文化信息盡量完整地傳達到目標語中去,不做足功夫是不行的。 從張璐的表現以及著名翻譯家對張璐翻譯的點評可見,中國目前的翻譯水平還有待提高。
2010-03-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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